這麽聽著，留妃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，墜兒確定她沒有看錯，他的確看到了留妃的笑，伴之而來的，還有她簌簌滾落的淚水。

“你是個好孩子，本宮要為你洗清冤屈也不是不能，但是有一點，你必須知道。”

留妃的語氣沈穩很多，可是從墜兒的角度看過去，他蓬頭垢面，衣衫襤褸，在怎麽樣邏輯清楚的說話，都不能掩飾她的命運。

豬狗不如的命運。

可是如今，他除了順勢而發，除了完全妥協，似乎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。

“娘娘若是願意指條明路，奴婢更是感激不盡！”

說著，墜兒悄悄地試圖坐起身來，可是臀部一旦受力，就像是有千萬把刀架在他的骨架上，細碎地磨著，還伴隨著劇烈的震動。

好像肉體會隨時震裂開來。

“你裝死吧。”

留妃說完，又將那隱形的釵子放回了頭發裏，可是這兒看得真切，手裏頭拿著的哪裏是什麽金釵銀釵，明明就是一根野稻草。

“奴婢要怎麽裝死？”

這一句話倒像是一陣雷霆，墜兒初聽起來倒覺得挺有道理，可是轉念一想，這個人分明就是個瘋瘋癲癲不能自理的女人，又怎麽可能給自己出謀劃策呢？

“本宮這裏有的是成年女子的屍體，到時候將他們扔到樓下，必定面目全非，你再使出金蟬脫殼之計，這樣豈不是好嗎？”

留妃說著，又傻乎乎的笑道，“這些女人啊，一個比一個蠢，你都沒有看到，他們臨死的時候這樣咒罵我，竟然想不到來求我，這樣美好的身軀白白葬送，不是很可惜嗎？”

這樣聽著，額頭上滲出了細細的汗水，從前宮裏頭有傳言，要在皇後的手中留下來，要麽就是死，要麽就是瘋，這個留妃因為從前跟皇後樹敵頗深，可是又仗著有皇上的旨意，所以只能被終年打入冷宮。

往好的方面想，墜兒是不是可以這麽認為，有那麽一點點的可能是，留妃根本就是在裝傻充楞？

這個念頭一旦生起來，心跳加速，血液沸騰。

如果真的是這樣，自己豈不是有一線生機？

“娘娘你聽我說，宮裏頭的傻女人還少嗎？不過是些狂妄自大，摸不清楚局勢的，奴婢早就看他們不順眼，想要依附於貴妃娘娘了。”

說完，她強忍著痛要伸過手來握住留妃，可是卻被留妃掃過，耳邊傳來了留妃尖銳的笑聲，“賤人就是賤人，本宮不過是隨口一說，倒是挑起了你這股騷狐貍樣的勁兒了。”

說完，她搔首弄姿，又對著一面墻壁看來看去，儼然是在照鏡子。

“奴婢不敢，奴婢哪裏有這樣的膽子？貴妃娘娘，如果今日您能饒奴婢一命，奴婢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呀。”

“怎麽報答？本宮如今呼風喚雨，難道還需要你這樣的賤婢伺候嗎？”

說著，他微微翹起了小指頭，墜兒順著他的指尖看過去，指甲好像是被蟲子蛀空一樣，流出了膿血，身體的不適再次襲來，墜兒不能確定，他這副身軀能夠挺立到什麽時候。

“貴妃娘娘，雖然您如今地位顯赫，可是在背地裏害人的也不少，奴婢可以答應您，日後若是有人作出偷雞摸狗的昧良心事情來，便是拼了命也要為你討回公道。”

到了這個時候，墜兒才會憎恨自己言辭不當，他說不出來冠冕堂皇的話，翻來覆去不過是這幾句，不過還好，看留妃的意思，並沒有發現其中的詭異。

可是自己真的能夠如願以償嗎？

此時這處境對於他來說，怕是這輩子最低的低谷了吧？

若是順利，也不過是撿回一條命來，可是從前處心積慮的一切都付水東流，若失敗了，必定看不到明日的日出，要不然就是被這個瘋女人折磨致死，要不然就是被潛伏在暗處的皇後親信手刃。

不管是什麽結局，墜兒都堅信，這一切是拜喬汝寧所賜，如果不是因為他，自己怎麽可能被移花接木？

反而成了某些人推脫罪責的借口？

熊熊烈火在胸腔裏頭燃燒，可是不過須臾，墜兒就意識到，此時此刻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追究責任，而是想著從這個地方離開。

其實留妃是不是裝傻都不要緊，如果他能夠趁亂爭取到生機，還有什麽好怕的呢？

“本宮現在的地位如日中天，若沒有你這個賤婢，自然有人排著大長隊等著奉承本宮，你何德何能，以為說幾句討好的話，可以保自己一世無憂嗎？”

留妃突然停住了手，墜兒覺得沒有產生錯覺，留妃這幾句話說得口齒伶俐，思維清晰，腦袋裏剛閃現過一點想法，又立刻被手上的疼痛給遏制住了。

“留妃娘娘糊塗了，看起來烈火烹油的生活，背後才是暗藏殺機的啊。”

留妃緩緩走到墜兒的身邊，又將她的手擡起來，鉆心刺骨的疼痛從手背一路延伸到手掌中央，墜兒的眼淚簌簌滾落，她哭泣著說道，“留妃娘娘，救救奴婢吧。”

“你還能走嗎？”

留妃的聲音裏帶著深沈，一雙眼睛雖然像死魚目一般黯淡無光，可卻能夠穿透黑暗，直抵內心。

墜兒連忙點頭，發絲散落在肩胛骨，在這冰天雪地的空氣裏，頭發就像是沈重的累贅，將她拖累。

“奴婢可以走。”

“你跟我來吧。”

留妃說著，又用手指頭去剔他的牙齒，一會兒又露出了讓人害怕的笑，“說實話，你對我這樣言聽計從，就不怕我將你害死嗎？”

墜兒一邊吃力地站起身來，一邊說道，“放眼宮中，除了留妃娘娘，還有誰能救我於水火之中呢？況且奴婢已經一心向你，自然不怕這些。”

腳步像是被釘在了雪地中一樣，一步一步踏出去，承受的是錐入心骨的疼痛，可是她必須忍著，為了這條性命，再多的屈辱都要承受。

而對於墜兒來說，活著找喬汝寧拼命，就是他這輩子最後的指望了。

他站在留妃的身後，亦步亦趨走著，不過走了幾步，就來到了黑暗的閣樓中，這個地方墜兒知道，據說，那些被打入冷宮中的妃嬪到了最後，都會選擇在這個地方懸梁自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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